文/李培光
李博士这个东北佬白天邀请我共享毒品的时候,竟然拿出了多年不见的湖南白沙,五块钱一盒的那种。我看了三分多钟,确认他没病就吸了。感觉不错,有点嗨。
贫道年事已高,烟龄数十,高中时代破处,很想为烟做首诗,憋了半天,做条毛线啊做。烟就是烟,远非人间烟火。
高中的时候,有个叫张均的班长,和抢银行被打靶了的那个张大侠同名,二不跨五,啥都不行,除了成绩好点会唱齐秦的狼会早恋,还有点本事就是会抽烟。我这个红壤里长出的穷农村娃就这么被他带坏鸟,从此在毒品的世界走上不归路,越陷越深。
八十年代,过滤嘴烟就很高档了。五毛钱一盒的常德烟,一吸满嘴是烟丝,女生们会把你递过去的纸条直接甩地上。穿着双老布棉鞋的班长总是在课间操的时候带我去厕所抽过滤嘴。一狠心,劳资省了一天的伙食费去买了包古湘烟,一块钱的。我生怕人家不知道我已经离开了无嘴烟的阶层,于是故意把古湘烟明晃晃地插在白寸衫胸前的口袋上,并且要在口袋底放上一盒火柴,这样,烟就会被顶出一大截,我那些粉丝就能轻而易举地看到烟的牌子——搞清楚点,不是常德那种马路货!
我后来反思,我之所以后来做新闻做品牌传播,实在是高中时的品牌意思基础打得好。烟有毒,但谁能拒绝毒物呢?至少,他撑起了一条我谋生的职业道路。
因为会吸了烟,所以我晚上就特别有精神,无数个夜晚,那些不懂事的菜鸟同学在睡觉的时候,我却可以口鼻来雾,到路灯下看书,于是我只复读了一年就考上了大学。当然,我那早恋的班长也考上了。据查,我们都没有舞弊。
在大学抽烟是公民的正当权益,我很充分地抗卫了这个民主法治。通常是一块钱一盒的,而女同学接纸条的身份核实前提已经改变了。三块钱一盒的长沙烟比较拉风,就像童安格的歌一样张扬着时代潮流。我于是拼命地搞文学,我是个高产诗人,一个晚上,大海啊尽是水蚂蚁啊好多腿之类的名诗,我只要抽着烟,就可以写他娘的几十首。先是发表在男厕所的墙上的头条,后来发表到了中国作家协会的大杂志上。有了稿费,劳资发达了就开始抽长沙烟。这个时候,谁还递纸条呢?劳资是新一代校园先锋诗人,玩的是诗,而诗不是每个菜鸟都能玩的,是用烟熏出来滴。我睡在我上铺的兄弟,他总是讨好我,又来稿费啦?给支长沙抽抽。我就觉得,你会有女朋友吗?
然后,一个烟熏出来的光辉诗人就工作鸟。作为一名边远乡中学的教师,我多么像一只香烟,我燃烧自己,点亮他人。我每个月工资222,我开始想结婚想买房子。这时候,香烟的市场开始转型,长沙烟已经溃不成军,狗日的长沙烟厂推出的白沙烟风头正旺。五块一盒,老九们都抽不起。可诗人是个体面的身份,于是就准备了两种烟,屋里抽两块的金芙蓉,出门抽五块的白沙,逢人就发。为此,我培养的学生很多都从初中立志当老师,老师工资高都抽得起白沙。
白沙烟抽多了,劳资存的钱一直没有正增长,于是我给高中毕业的老校长丢了个留职停薪的报告去了南方,就是那个万恶的黄都东莞,当时还很绿。我要下海,我要一辈子抽白沙!
东莞不是个好鸟,这里的斯们不认白沙,他们只认万宝路和箭牌,都是洋烟,十块一盒,把劳资们这些淘金未获的崽往死里搞。然后我就省吃捡用抽箭牌,一边骂娘一边看箭牌的电视广告,小洋妞加老鬼子,我通过抽烟开始认识这个大世界。透过烟雾我终于树立了合理的价值观和人生观。
抽烟的人都知道,通常不会双手持烟,所以总有一只手空着没有事做,这是真正的孤单。所以我用空着的那只手写小说。写小说可以搞到稿费,有了稿费就可以把箭牌烟一条一条滴买。当我明白了这个朴素的真理,我成功地用一只手养活了我的另一只手。
后来因为抽了烟会编故事,我就进了政府部门,实际上不抽烟的人是当不了大官的,当个省长都很难。我明白了这个常人不懂的渠道,我开始抽芙蓉王。狗日的常德烟厂也懂了这门哲学,它不再生产无嘴烟了,它竟然做出了芙蓉王,25一盒至今没跌价,比桑塔纳价格还坚挺。
后来我见得多了,软中华南京王什么的,都一个样子,抽烟不用口,闻气就知价。
我有个初中的班长在湖南卫视做领导,我对他印象比较好,起码他当年没带我去厕所吸毒。我到长沙出差他请我嗨皮。大家抽几十上百的高价烟的时候,给他他一律拒绝,他拿出五块的白沙自己沉迷。他说他抽了白沙十多年,习惯了。我当时很想和他抱头痛苦一场,多么的别具一格,多么的人性保留——纯真,真正的纯真!可是我出了歌厅就想骂娘,我一时想不起我小说中最恶毒的言辞。如果是想现在我肯定就会出口成章了——装逼!
抽烟的人实在太多了,偶不喜欢老家,长沙又是个装逼的城市,我想静静,我就去了北京。因为北京是个上档次的城市,人们抽烟都抽中南海。我抽了中南海也没有进政治局,并且还很难受。复合型的烟不好抽,我讲究本性和纯真,我还是喜欢常德佬做的烤烟型芙蓉王。我在北京孤单的时候会去买包白沙烟来怀旧或者写诗,最后我的诗再也难发表,因为我买的白沙大多是假烟。
在北京没抽到好烟,我混了几年,我并不打算放弃对烟的执著,我沿着烟的香味来到了深圳。深圳的烟好,五叶神是那么的重口味,像古人制剑淬火一样,放在香精里泡过似的,害得劳资头昏了半夜,这个城市给我的见面礼很值得记忆,就像高中扔我纸条的小女孩一样。
我还是抽芙蓉王吧,否则,我将为世界上花花绿绿的烟逼死,我还没到九十九岁那个坎,历史需要我活着,有关烟的诗歌,目前还后继无人。
这个年代的进步无人可挡,包括抢银行的张钧大侠。抽烟也沉透在这个文明中,成为某种写意。抽中华,没有人把你当上市公司老板看,抽五叶神,小伙子你还在创业途中,我看好你哦。抽黄鹤楼的,湖北佬九头鸟聪敏,只是对于抽芙蓉王的,我会想,这斯就是个老江湖,可交不可深也。
最他妈要命的是,在深圳,你要是乱抽烟,西门官人还要拉你吃官司,罚银子,害死人!
李博士今天给我抽白沙的时候,我觉得烟味如此纯正,我突然觉得,我应该放弃芙蓉王,改抽白沙。
这个万物智能的时代我又想起了我那长沙的初中老班长,我曾经那么想骂你,求求你饶了我这条狗命,这不怪我,都是香烟惹的祸!
有烟雾但不是烟火。烟,难道仅仅只是烟么?(作者系资深媒体人,曾任《安防市场报》执行总编辑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