文/江单
家乡花园镇有一条蓼水穿镇而过,蓼水在花园留下了两座桥。一为公路桥,省道221线行走其上,连通云贵和湖湘。一为红军桥,曾经的主要通道,后毁于战火再行重建。
红军桥以前不叫这个名字,曰清溪桥。改名是爷爷他们主持修复清溪桥后重新拟定的。
红军桥这个名字我是极为不喜欢的,我总觉得,这个桥名就如建国、建军等大众化的人名一般,过于程序化。
不过,对于爷爷他们这批利益既得者的退休干部而言,这个名字貌似比清溪桥要好上许多。
初中一年级,我就开始住校。每周一的早晨和每周五的下午,我都要跨越蓼水去学校或回家。
公路桥是必经之路,而与公路桥平行的清溪桥则以她独特的生存姿态进入我的眼中。
那时的清溪桥,只留下7个用巨大的麻石修建而成的桥墩,每个桥墩上都长着一棵树木,时而有多只小鸟在其上歌唱。
鸟将粪便拉在桥墩上,里面的残余种子长成小树。小树长大后,又成了小鸟的家园。这就是大自然的巧妙之处,共生共长成了动植物界抱团成长的法则。
八十三年前的1935年,贺龙和肖克带领他们的梦想团队北上延安时,清溪桥的木制桥板被当时的中华民国拆除,却阻止不了梦之队的逆袭。
而后来的抗日战争,可怜的清溪桥再次被摧毁。清溪桥似乎和战争有着解不开的缘分,可谓屡遭兵灾,命运多舛。
仅存桥墩的清溪桥着实有点不堪入目,至少,这个残缺的形象在我的生命中就存在了21年。
我和我的同学们一直在幻想,清溪桥恢复原状。现在才明白,我们当时心中是极其害怕的,害怕哪里的革命小将跑出来,将这七个桥墩给炸掉。
所谓残缺的美,家乡某些肉食者或许不懂,这也成了我们小时害怕的原由。
蓼水日夜不息地拍打着残存桥墩,如同情人,抚摸她心上人的胸膛。桥墩则如一个高冷的汉子,任你千般呢喃,吾亦云淡风轻。
残存的桥墩时日久了,总有人想着去修复,爷爷就是其中一人。爷爷退休后,因乐善好施,处事公正,成了小镇退休干部的头。在他去世的三、四年前,他干了一辈子中最后一件大事。
爷爷退休后干过很多件大事,成功的貌似不多。他想带领乡民致富,发动整村的人种橘树,后来只有我家和为数不少的人坚持了下来。爷爷想带头致富影响乡民,他于是开始大批量养猪,可惜最后猪先生们都得了瘟疫。
不过修复清溪桥一事,爷爷把他给干成了。
他和众多老者知道一点,会哭的孩子有奶吃,于是找县、镇政府化缘。他们还知道,众人拾柴火焰高,于是发动全镇乡民捐款,并承诺捐款者勒石刻名。
勒石刻名这一举措成了清溪桥得以修复的一个重要原因。那些在外的乡民,没有谁想锦衣夜行,爷爷他们给了这些乡民一个既不高调还能貌似名垂千古的机会。
修复后的清溪桥,是一座风雨桥, 桥顶枋头、玄皮盖瓦。这座宽八米、长百米的桥梁,成为小镇唯一的人文景观。
每次回乡,我总愿意清晨来到桥上,看看桥头石碑上爷爷的名字,然后静静地坐在清溪桥的观景台,看蓼水从远处逶迤而来,又一泄千里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