文/谭文革
今天是农历丁酉年的最后一个工作日，下午我还在上班，明天是大年三十，就要过年了，然而，我感觉不到太多的年味。
近二十年来，无论是乡村还是城里，过年的味道是越来越淡了。人们对过年不再像曾经那样的期盼、那样的喜悦，不再像以前那样，无论是身处天涯还是海角，总会匆匆地踏上归途，回到故乡，回到父母身旁，与亲人喜相团聚。曾经过年时的许多传统节目如舞龙舞狮、打拳舞棒、翻跟斗、踩高脚及正月十五夜里的灯会等等，都很少见了，有的都看不到了。
就要过年了，我不由回忆起年少时的年味印记，尤其是腊月的年味来。
那时的年味真浓。到了腊月离过年还较早时，父母便开始做过年的准备，各类过年物质的采购、贮备，各种事项的处理和预备。在农历十二月的中旬或下旬，母亲就会带我们兄弟们上街买新衣服，大家无需攀比，每人都有一身。新衣服买回后，我们舍不得穿，要到大年的二十九晚上才会穿上，因为第二天就过年了。
那时过年，家里的各种准备工作很多。如腊月中旬母亲要酿制甜酒，甜酒是用糯米酿制的，酿了几天后，满屋飘香。当地有农谚说：“二十五，打豆腐。”那时的农家都种了黄豆，每到腊月二十五左右，家家户户都会打豆腐。我家打豆腐的传统工艺是爷爷奶奶传授的，打豆腐的所有工具也是爷爷奶奶的。
只要家里打豆腐，我们小孩子们就守在旁边，目的是吃一碗香甜的热豆腐脑，豆腐脑白如羊脂，白中带一点淡淡的黄，还有清亮的温水，如往里面加一点糖，搅拌几下，味道美极了。
豆腐制作好后，除一部分吃、一部分制成霉豆腐外，绝大部分会煎成油豆腐，油豆腐上洒一些盐，以防春天霉变。母亲煎油豆腐时，我们就在旁边津津有味地吃，但母亲不允许我们贪吃，毕竟是油煎物，吃多了不好。
到了腊月二十七八的样子，家里就要杀一头大猪，猪是母亲喂的，一般会同时喂两头，喂大后其中一头在一两个月前杀了上街卖掉，为家里增加积蓄，另一头就留到过年。那时候喂猪，用的都是绿色食物，从不喂成品饲料等，因而肉质好，特别好吃。
其后，家里开始打扫卫生，父母清扫院落，包括大厅、坪里、走廊等，我一向爱整洁，因而屋里的清洁工作常常由我负责，抹桌子凳子，擦窗子柜子，抹门和墙壁等，楼顶上的蜘蛛网也会扫掉，只要我“扫荡”过的地方，都是干净的。
在腊月二十九下午，我就要搞个人卫生了。天气太冷时就在家里洗浴，有时也去两里开处的涟源铁厂职工浴室，如果天气不是太冷，我就去屋前的涟水河里洗澡。到了晚上，我就穿上新衣服，以美好的心情，迎接第二天的过年。
腊月二十九的下午，母亲会很忙，她有许多的事情要做，如杀鸡、剖鱼、去地里砍大白菜等。这些都是为大年三十的早餐准备的，因为家乡的传统习俗是大年三十的早上过年，讲究丰盛、团圆、美满等意。
鸡、鱼、肉、白菜、粉丝是少不了的，鸡是吉的谐音，有吉祥如意的意思，鱼是余的谐音，喻意年年有余，白菜的茎是白色，菜叶是青色，喻意清清白白，炒白菜时一定要伴一些粉丝，粉丝是细长的，有长长远远的意思。
大年三十的早晨，母亲在凌晨四五点就起床了，她要精心准备过年的大餐。母亲很讲究，桌上一般是九道菜，喻意天长地久，有时也上十道或更多，那就喻意十全十美了。母亲做的过年菜味道特别好，鲜美、香甜、浓郁、淳厚。餐桌上，甜酒也少不了，甜酒是母亲酿制的，本来就香甜，煮好后母亲还会加些糖，这样就更甜了。我记忆中的年味很多，但母亲做的过年菜是我最喜爱的，也是最难忘的。
大年三十早晨放爆竹是必须的，如果不放爆竹，那就不像是过年。早上，母亲将做好的三个主菜——鸡、鱼、肉等，用桌子摆于厅屋的门口，烧三叠纸钱，再燃上数根香，母亲口中念念有词，这是敬天地，祈祷来年是好年头。与此同时，我在屋外的坪里开始放爆竹，爆竹放完，我回到厅屋拜几拜。
其后，要将桌子移到厅屋的神龛前，酒要倒入壶后再重新斟满，烧三叠纸钱，这是敬祖宗。我们拜过几拜后，稍过一段时间，大概是等祖宗们慢慢“用过餐”后，我们才可以撤回到餐桌上去开席。大年三十的早晨，远远近近的爆竹声响个不停，喜庆祥和，热门非凡。
到了大年三十晚上，母亲会给我们发压岁钱，兄妹们每人发几张新钞票，喻意我们年年有余。小时候还没电视，全家人就围着地灶烤火，母亲常说：“三十夜里有好火”，这天夜里的火会特别旺，桌上还罩有一床小被子，这样就更暖和了。后来有了电视，全家人围着火，观看春晚节目。从此，春晚也成了年味，我的记忆很深刻，虽然现在仍有春晚，但早已没有当年的味道了。
冯骥才在《年味》一书中说过：“‘年味’，并不是物质的丰盛，而应该是文化的丰盛。”是啊，我记忆中的年味虽然离不开吃和穿，但沉淀其中、蕴含其中的则是家乡的年俗、中国的文化和人们的喜悦与期盼，这种年味，味美、香甜、淳厚、绵长，值得记忆，值得珍藏，更值得传承。
（写于丁酉年腊月二十九下午）