冬季还是来临了。
风从四面八方吹来,凌晨六点半的长沙还没有太阳。
我们被试图充满活力的起床铃声吵起,八个人的房间,两个独立浴室,容纳三个人的洗脸池,肩膀碰着肩膀,脚踩着脚,还有插入热水卡才会有热水的喷头和昨晚留下的空瓶,房间都是酒香。
沁怡的杯子像一个黄色的钢碗,牙齿碰在上面会发出清脆的响声。
不超过10度的酒精饮料,五颜六色混在一起,有的好喝,有的很奇怪。
喝完大家摸黑上床,只有我一个人在靠近酒瓶的床上唱歌,沁怡问我是不是醉了,我说我没有,唱的什么呢,她们害怕我把宿管阿姨招来,我只好压低了声音。唱到后来我直直躺在床上,没有洗脸没有漱口也没有换衣服,我用藏在床垫下的手机给谢一夫打电话。
空调永远只有26度,我常常在夜里被冷醒,抓着被子的边缘,用尽全身的力气蜷缩着。后来谢一夫问我有没有在某张床上,因寒冷怎么也睡不着的经历,我想到那些天蒙蒙亮的凌晨,想起莲香偶尔的鼾声,想起床下那两只紫色和蓝色的行李箱。
嗯,我有过。
黑色的长款面包服是流行的趋势,从脖子一直到小腿肚,臃肿地像是一只笨拙的企鹅。我也拥有一件,还有一双粗犷厚底的马丁靴。我穿着它们早跑,操场边开始跑过污浊的水库,然后绕着红色瓷砖的教师楼,最后穿过我们的宿舍。
刺骨的风打在脸上,我感觉自己快呼吸不上来,小腿酸痛,眼睛里就要流出眼泪。在我初中最后的体育考试上,我顶着炎热的太阳在跑道上使劲跑着,那个时候的可乐还是一个剪着短头发的假小子,性格开朗到几乎所有人都喜欢她,但是她总是跟我说她太孤独了,因为她的孤独,我能够安心和她做朋友,不用担心有一天她会交上其他的朋友,然后把我抛弃。她站在操场的中央大喊:“肖一笑,你他妈的快跑啊!你他妈的哭什么哭!”
对了,跑到最后一圈的时候,我就哭了。
那个时候我就想,如果今后有人要我跑步,那么我就跟他同归于尽吧。
是真的,同归于尽。
晨跑的终点依旧是操场边,喊完最后一个口号,能看见学校栅栏外的太阳,从山的另一边升起,炙热而又冷静,发出红色的光芒。
在我们的身后,昨晚的月亮还是没有落。
过了几个月,我们去高考体检。因为要脱光衣服在房间里做运动,我又着急地哭了,泰浩拉着我的手挡在我的身前,说不会有人看见的,于是我一件一件脱下自己的衣服,用手紧紧蒙住自己的眼睛,大毛的声音在我前方,医生的声音从上方传来。
“举起手,张开五指,蹲下,抬头。”
晚上,我犯了严重的胃病,在去教室的路上克制不住想要呕吐的感觉,自己跑去一楼的厕所,使劲地吐了。
忍着强烈的疼感,我几乎是走一步蹲一下走到了医务室,医务室没有开门,晚自习的铃声响起,黄色的灯光下没有一个人,放快递的叔叔问我要不要借我手机打一个电话,我说不用了,我还是蹲在那里继续等。
等不到了,兽医很忙。
于是我又回到了宿舍。等到了她们下课,沁怡跟宿管阿姨说宿舍里有人生病了,苏嬷嬷打着电光不断扫着我的脸。
“你要不要去医院。”
“你要去医院的话,我可以打你们老师的电话。”
“不过老师都已经回家了,你这样只会给他们添麻烦。”
我看着她的眼睛,笑了一下:“不用了,老师。”
障总把多的被子都盖在我的身上,怕我冷。
苏嬷嬷从医务室里给我带来了药片,我吃了。
宿管阿姨对我说,如果更疼了要叫她。
我说好。
那天夜里我没有再呕吐过。
第二天早上的晨练改成校长讲话,他的话总是很多,可是我并不讨厌他,因为他只是话多而已。
他叮嘱我们要注意身体,说昨天夜里有一个女生因为胃疼折腾了宿管阿姨和苏老师很久,最后老师们连夜送她去了医院并照看。
《东方快车杀人案》里故事到了结尾,画面黑白,重放十二个人用刀刺进卡塞蒂的身体里,每一个动作充满着绝望感,他们背负着负罪感与悲痛感,在白茫茫的风景中杀死使自己生活无法继续下去的那个人。没有太阳,一路上之后厚厚的雪层,就好像列车真的开不到尽头。
可是最后波洛选择放过他们。
他说“世界本来就是不平衡的。”
愿走出人声鼎沸
依旧有人陪你
吃火锅