文/江 单
通灵者是家乡雪峰山区的一门职业,湘西南的大山中,每个乡镇似乎都有着这么一个通灵者。
乡民认为通灵者是地府与阳间的沟通纽带,乡民们有了头疼脑热,或家事不顺、大事未决,都会请求通灵者与祖先沟通,希望祖先们予以明示。
通灵者在乡村颇为神奇,他们能请来祷告者的祖先,惟妙惟肖地模仿祷告者祖先的语气,与祷告者交流。祷告者家中的大小事情,祖先都能通过通灵者告知。似乎此时的祖先无所不能,他们能够知道家中发生的任何事情,然后借通灵者的口给出最佳的解决方案。
通灵者通灵时往往能表现出意料不到的神奇之处,他们能以祖先的口吻说出祷告者家中的成员,能说出祷告者家中发生过的任何事情。而这些祷告者,往往和通灵者都是陌生人,而且居住的地方甚至相隔数十里。
正因为此,乡民们对通灵者甚为尊重,在乡民心中,通灵者就是神的使者。每次乡民祈求通灵,总是表现得很虔诚。
一块上好的猪肉,一只雄壮的大公鸡,再加上香烛纸钱若干,就是乡民们委托通灵者与祖先沟通的礼物。当然,通灵完毕,少不了会给通灵者奉上一个红包。红包大小,自然丰俭由君,通灵者对此倒也没有特别的要求,也绝不会出现所求事情较大就漫天要价的情形。
三舅妈就是一个通灵者,通灵仪式开始后,三舅妈就不再是三舅妈了,她翻着白眼,模仿着祈祷者祖先的口吻,和祈祷者交流,或一问一答,或给后人进行明示。更为神奇的是,三舅妈同时还能切换多个祈祷者的祖先,其说话的神态、语气竟然与祈祷者祖先并无二样。
通灵者获得与地府沟通的能力,往往类似于君权神授。三舅妈成为通灵者,就如神话故事般传奇。
我十岁左右时,听母亲在讨论三舅妈的事情。三十多岁的三舅妈突然在家里疯疯癫癫,声称自己拥有了神的力量,能够预测未来。其行为也与平常很是不同,有时宣称神有了新的旨意,有时称自己不怕火和妖魔鬼怪。
此事发生后,外婆家确实鸡飞狗跳了好一阵。找了很多医生给三舅妈看病,都找不出原因。无奈之下,只能找一位通灵者求助,通灵者看后告诉外婆,三舅妈是被神上身了,她也成了一个通灵者。
对于三舅妈是如何成为通灵者,多年之后我才从外婆处得知原因。三舅妈出现异状前几天,曾去大山深处砍柴,下午回家时,经过一片无人的森林,突然觉得很困倦,就在一棵大树下靠着一个土堆睡了一觉。回来后没几天,三舅妈就宣称自己成为了神的代言人。
外婆告诉我,给三舅妈看过的另一个通灵者透露了天机,原来三舅妈在森林里靠着睡觉的土堆不是一个简单的土堆,而是几十年前某一个通灵者的坟墓。因为无人打理,坟堆越来越小,也就像个土堆了。三舅妈睡觉时,通灵者前辈选择了她作为自己的徒弟,也将自己的能力传承给了三舅妈。
对于通灵者,我以前一直是持不认可状态的,在我看来,所谓通灵,实在太不科学。
也许很多的事情确实无法用科学来解释,但它却实实在在发生了。外婆告诉我,三舅妈刚成为通灵者的时候,她也很是不信,直到之后的一件事情颠覆了外婆的三观,她不得不相信起来。
三舅妈曾和外婆说,她通灵的时候可以手握通红的铁钳,不会烫伤手。这让外婆傻眼了,外婆本就是个不信邪的性格,于是就和三舅妈一起试验起来。
点上香烛,摆上贡品后没多久,三舅妈又变成了神的使者,两眼一翻白,开始神神叨叨起来。外婆赶快拿出一个烧得通红的铁钳递给三舅妈,三舅妈手掌上放着几张纸钱,然后她随手就将烧红的铁钳抓在手里。奇怪的是,虽然冒出浓烟,但是火并没有穿透纸钱,烧到三舅妈的手掌。
外婆说,从这次开始,她才相信或许真有通灵者一说。
通灵者是什么时候在我家乡出现的,已经无法考证,但自从通灵者表现出一个个神奇之后,乡民们就对他们就奉若神明。
通灵完毕后,通灵者们又如常人般生活,对于通灵时说的话,他们一概不记得。这是故意为之还是真有其事,我曾多处求证,却没有一个准确的答案。
貌似通灵者因为泄露天机,也有着天谴。成为通灵者后,他们就没有后代。三舅妈就如此,三舅妈成为通灵者没多久,她的女儿我的表妹就患上白血病夭折。此后,不管三舅和三舅妈如何努力,却总是怀不上孩子,最后只能抱养了一个女儿。
抱养的女儿倒没任何妨碍,很健康地长大,生儿育女一样都没耽误。
随着时日渐久,在湘西南的雪峰山区,通灵者已然行业化,也成为乡民们认可的一份职业。虽然到目前为止,我都无法说服自己相信此事存在的真实性,但父母、亲戚求助通灵者,告诉我他们与祖先的对话后,又让我对此总是充满兴趣。
通灵者的神奇,也没有专业机构进行过深入的研究。但乡民们依然对此深信不疑,依然在碰到找不到原因的大事时,孜孜不倦地前往通灵者的家。
多年之后,我找出一个原因。也许,崇敬通灵者,其实就是乡民们对于大自然最原始的敬畏。乡民们也许认为,只有虔诚的敬畏,才能获得神的力量,才能获得神的帮助。
就如崇敬耶稣或真主般,有了敬畏和信仰,乡民们才能千年如一日的淳朴至今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