文/《华夏早报》特约撰稿 五史郎
一
我尚在惊诧网上一会儿广传特效药——瑞德西韦之药效，称疫情已“战略上宣告胜利结束”，一会儿又有辟谣说临床用药结果尚未结果，是投资炒股者在造势。
忽然，一个群里，刷出条“用生命预警的李文亮医生去世了”。
我揉了揉眼，简直不敢相信，紧发信息给医生朋友，希望他能在同行中求证。然很快，令人悲怆之消息终是传来：
35岁的李文亮医生，终还是在一线工作时不幸感染新冠肺炎，抢救无效去世，留下同被感染的妻子，和未出生的孩子。
很快，网上都在刷这条消息，各种令人泪目表情，充斥屏幕，各种令人悲愤言语，也陆续迸出。
对素爱写文字的我，不知此时此刻能做些什么，原本还打算待疫情过去，亲去武汉，向这位英雄致敬，然却成了永憾！
纵提笔长泪，悲愤无言，我也只觉该在深夜里爬起来，就着屏幕，敲下下面这点东西。
可是我实在无话可说，更不知从何说起，更痛惜说的直白了，还没传开就被当局404了。
我只觉得所住的并非人间，李文亮君作为被武汉当局“训诫”“封口”的八个医护人员之一，他们的遭遇一直随着疫情的肆虐，充斥在我的周围，使我艰于呼吸视听，那里还能有什么言语？
长歌当哭，是必须在痛定之后的。
而此后，那些不思悔改、为虎作伥的弄权者，依然封口、删帖不止，尤使我觉得悲哀，我已经出离愤怒了，就将这篇仿写周先生的文字，做为后英雄的菲薄祭品，奉献于英雄灵前。
二
在理想世界，为众人抱薪者，不可使其冻毙于风雪；为自由开道者，不可令其困厄于荆棘然。而在现实世界，为众人抱薪者，先令其疾毙于新冠；为自由开道者，先使其困厄于谣诼。
李医生，走好，愿天堂里没有“训诫”“封口”！
在八个“传谣者”中，李文亮君是第一个被媒体报道出来的，虽然报道文章只活了短短几小时，但还是广传开来，让不少有良知者能看到那足可以留在青史的训诫书，甚而有人在深夜里悲愤道“希望他的墓碑上，能够刻上这份训诫书.....”
看到这里，欲哭无泪，却又失笑出声，当真要这般做，某地当局必然又要以“寻衅滋事”这个口袋，来胡乱捉人了！
三
说真的，和众多人一样，我此前也并不认识李文亮君，但不妨他从发声的那一刻起，注定成为有良知群体的偶像、英雄，虽然这个偶像、英雄没有所谓官方的加持，但不妨他在青史流芳！
因为，历史，必然不单单是现在的弄权者所写的！
尤其是李文亮君，这样一个用生命为我们社会预警、“吹哨”者，虽然不少人叹息他是没有勋章的英雄，武汉当局更欠他一个道歉。
可事实上，这些他都不需要了！
只要人人记住：他是为了事实和真相而死的中国的医生，已足矣！
四
我是甚早就知道武汉当局“查处”“八名造谣者”的，而后经过坏球时报总编喊话，渐渐才知道不是“查处”，而是“训诫”，再往后，有正直媒体专访了已被感染新冠的李文亮君。
我向来是不惮以最坏的恶意，来推测中国人的，然而我还不料，也不信竟会下劣凶残到这地步。
况且，当初李文亮君只是在同行圈子小范围内，谨慎提醒众人注意不明传染病，何至于无端被当局定义为“造谣”呢？
然而，即使日后证明他所说的大部分都是事实了，作证的便是他自己病逝。还有数以百计的病逝者，他们都是或明真相，或不明真相的普罗大众。
但武汉当局就有令，说他和其他七人是“造谣者”！
紧接着就有几十万网友的点赞，各种官媒义正词严的播放着“查谣”新闻！
荒唐，已使我目不忍视了；可笑，尤使我耳不忍闻。
我还有什么话可说呢？
我懂得悲剧民族之所以悲剧的缘由了：总是重复自己悲剧的民族是可悲的！
沉默呵，沉默呵！
不在沉默中爆发，就在沉默中灭亡。
五
但是，我还有要说的话。
我没有亲见；听说，他，李文亮君，是在被训诫后回到一线工作后感染新冠的，从自我怀疑、隔离开始，到自照CT几乎确认，终到拿到盒子被检测为阳性，竟然花费了十多日，甚至感染后，也没来得及火线用上神药——瑞德西韦。
他一个医生，竟都经历如此漫长的等待才能得到一个叫“盒子”的东西，以确认新冠，那些武汉的数不清的普罗大众，有多少人因得不到“盒子”确认，而苦苦熬着，甚至毙命。
他们，该是如何的彷徨，如何的绝望？
确诊后的李文亮君，始终努力配合治疗，还接受媒体专访，勇敢站出来揭开被训诫过程，随后也有好消息说他病情转轻，甚至还有民间公益基金会说要给他颁发一笔奖金，赞赏他勇敢发声，为我们预警、吹哨。
然，李文亮君，终还是没能等到实至名归的荣耀！
他是英雄，也是受害者，也为我们留下“八人封口，九州封户”的世说新语式历史文字，就是不知训诫他的那些人，会否有一丝丝的愧疚呢……
六
时间永是流驶，街市依旧太平。
有限的几个生命，在中国是不算什么的，至多，不过供无恶意的闲人以饭后的谈资，或者给有恶意的闲人作“流言”的种子。
至于此外的深的意义，我总觉得很寥寥，因为敢说真话的人越来越少了。
一个社会的万马齐喑，自不是一蹴而就，大抵就是从保持沉默，继而被迫唱赞歌，甚而说假话，一步步沉沦！
正如冰冻三尺，非一日之寒，更何况还有几千年的斑斑劣迹，在史书里明明白白记载着。
既然，都不怕这样的社会，那请大家一起一如既往地保持沉默，难得糊涂，坐等出事的那一日！
七
我已说过，很喜欢周先生那句：我向来是不惮以最坏的恶意来推测中国人的。
但这回，却很有几点出于我的意外。
一是“训诫”李文亮君等八人者的武汉当局，竟如此厚脸皮，抵死不道歉；
一是各种小粉红式流言家，竟至如此愚昧、顽固且下劣，
一是社会里竟还是有敢说真话的人，有几个还有着脊梁和风骨的人。
自疫情肆虐至今，敢于不气不馁的点一盏灯，照亮一片地方；敢于不折不挠的发一次声，警醒三两个人。
他们或被封、被删、被训诫、被行拘，但总还是不绝一线。
只是，千万千万别忘记了：
如果天空是黑暗的，那就摸黑生存；
如果如果发出声音时危险的，那就保持沉默；
如果自觉无力发光的，那就蜷缩于墙角；
但不要习惯了黑暗，就为黑暗辩护！
不要为自己的苟且而得意，不要嘲讽那些比自己更勇敢、热情的人们——譬如李文亮君。
我们可以卑微如尘土，但不可以扭曲如蛆虫。
呜呼，我说不出话，但以此记念李文亮君！