01

 

       3月3日，湖南省纪委监委官方微信公众号发布消息：湖南省人大常委会秘书长、湘潭市委原书记曹炯芳涉嫌严重违纪违法，目前正接受省纪委监委的纪律审查和监察调查。

 

       0号君获悉，3月1日凌晨，湖南省纪委监委工作人员将曹炯芳从长沙居所带走。

 

       就在前一天，在湖南省人大常委会机关召开的2022年度党风廉政建设和反腐败工作会议上，作为省人大常委会机关党组书记，曹炯芳总结了2021年机关党风廉政建设和反腐败工作取得的成绩，对2022年工作进行了安排部署。

 

       曹炯芳2021年7月份卸任湘潭市委书记，今年元月份起担任现职。他也成为本世纪以来，继李大伦、程海波、马勇、李亿龙、陈三新、龚武生、李荐国、刘和生、杨懿文及已经官至副省级的张文雄等人之后，湖南因为涉嫌严重违纪违法被查处的第 11名市州委书记。

 

       湖南省委办公厅一资深领导干部感叹说：“张文雄、刘和生、曹炯芳、阳卫国这四个干部，都是我非常熟悉的，都是文人，都是省委大院走出去的干部，他们接二连三出事，发人深思啊。”

 

       “在大家印象中，他（曹炯芳）还不是那种特别贪的人。我们都认为，那个几年前被调离的市领导，如果被抓，就毫不稀奇。”湘潭数名接受采访的干部群众均表示，此番曹炯芳出事，出乎意料。

 

       湘潭近些年的发展却让人“失望”，这是湘潭市干部群众的普遍感受。虽然属于湖南省重点发展的长株潭地区，在过去的2021年，GDP总量上，湘潭仅有2548.35亿元，其增速仅为7.8%，在湖南省排名第七位，在中部87个地市中，排名为32位；其财政收入仅有126.8亿元，处于中部第53位。

 

       湘潭市的经济在全国排不上号，但却以政府负债近3000亿元的规模（加上隐性负债可能超6000亿元），成为全国排前四位的重灾区，稳居湖南第一。理论上，如果中央和省里不出手相救，湘潭市政府早已破产。

 

       正如高层领导所言，“没有坏人就没有坏账”，政府大规模举债的背后，除了形象工程、政绩工程打造的需要外，更重要的是大规模的工程建设项目和与之密切相关的巨大个人利益。

 

       曹炯芳被纪检监察机关控制后，坊间纷纷传言其落马与政府巨额负债有关。真相果真如此吗？

 

       “曹炯芳的问题应当与政府债务无关。因为他主政湘潭之时，湘潭的债务危机已经爆发，他更多的是为前任做一些擦屁股的工作。”湖南一资深观察人士说。

 

       其实，对于曹炯芳的落马，虽然绝大多数人都感到意外，但他本人肯定是一点都不意外的。

 

 

       02

 

       时间回到2021年12月21日中午时分，长沙烈士公园附近某园酒店内“12号楼”。

 

       一名中等身材大腹便便的男子戴着手铐，被几名精干小伙从室内押解出来，在被塞进警车前，该男子回过头，用耒阳话向自己的手下吆喝了一声：“去找曹哥！”

 

       12号楼，此前是该酒店的一栋废弃锅炉房。门前挂着“湖南二友文化传媒有限公司”和“湖南省专业象棋队长沙市训练基地”的招牌。

 

       0号君经多方证实，被带走的该男子系上述两家机构的实控人文竹。带队抓捕他的为湖南省纪委监委办案人员，几名便衣警察来自邵阳警方。

 

       据文竹手下人证实，文竹口中的“曹哥”，便是曹炯芳，这个称呼，他们已经叫了十多年。

 

       一位早些年便与文竹打交道的知名媒体人告诉0号君，早在十年前他就断定，曹炯芳必将为文竹“所害”。

 

       另一位险些落入文竹“套”中的女士则称：“文竹如果不出事，就是对人类的侮辱。”这位女士，当时还是文竹一位“兄弟”的女友。

 

       文竹的“湖南二友文化传媒有限公司”，在一般人眼里，是文竹和另外一个“好朋友”合作的企业。文竹手下当然明白，另一个好朋友就是“曹哥”。

 

       而在已经落马的衡阳市前政协主席廖炎秋看来，文竹内心“并非二友”，而是“二有”，即是：“有钱，有姑娘”。对于廖炎秋的解读，文竹并不打反口。显然，搞钱和女人，就是文竹人生最大的追求。

 

       知情人告诉0号君，文竹的“二友”公司，并未搞什么经营，其投资的一家门户网站，也并未赚多少钱。

 

       “12号楼”的职能，除了接待，还是接待。

 

       文竹日常还有一项重要“工作”，就是在湖南各大高校发掘“佳丽”资源，他出手阔绰，涉世未深的女孩鲜有不上套的。他每发掘一个，必当亲自“培训”，讲授“技巧”，直到接受了他的观点后，便安排这些女孩出席各种饭局。其目的，“你懂滴”。

 

       有曾经在文竹手下工作的员工介绍，文竹的“娘子军团”至少有上百人。他也通过各种方式向权贵输送相关资源。只要哪位“朋友”看中了这些女孩，文竹必定会促成“好事”。当然，这些女孩被谁约了，跟谁吃了几餐饭，到了哪个程度，文竹了然于胸。

 

       为了打入领导身边，他甚至设局将情妇介绍给有关领导做儿媳妇，好在事情终归暴露。

 

       文竹设局，颇有耐心。从其跟“曹哥”打交道的过程，便知一二。

 

       03

 

       1964年出生的曹炯芳，湖南澧县人，1981年9月以较优异的成绩考入湘潭大学马克思主义哲学专业学习；1985年9月又考取了本校现代西方哲学专业研究生，三年后获哲学硕士学位。这在当时大学生都十分珍稀的年代，实为难得。

 

       曹炯芳1988年7月研究生毕业后进入省委机关，先后在省委宣传部、省委办公厅工作，1999年8月成为省委办公厅副处长级秘书，为一位寓居湖南岳阳乡村的副国级领导服务，2001年成为省委办公厅秘书处、信息处正处长级秘书，为该领导服务至2004年2月。

 

       省委机关有不少老同志对曹的评价都是“爱学习，材料写得好”，尽管他没有攻读下博士学位，但早年就有省委、省政府主要领导公开称为“曹博士”。

 

       “他（曹炯芳）虽然很有学识，人也老实本分，当时已被边缘化。”湖南省委机关前述老同志告诉0号君。

 

       04

 

       上世纪90年代末，文竹因为象棋下得好，在耒阳也“团结”了不少煤老板，通过在省城的资深媒体人老乡进入湖南媒体圈，以拉赞助广告为主要营生，因为出手大方，很快便混进了更上层“圈子”。

 

       偶然的机会，文竹结识了曹炯芳。

 

       文竹自己也承认读书不多，经常谦卑地自称为“做广告”的。彼时，文竹对文化人还是有着该有的尊重。

 

       “不像后来，他在文化人面前，摆出一副老板架势；在商人面前，又装起了文化人；而在有权势的领导面前，则立即装起了孙子。”前述知名媒体人表示，“他（文竹）就是这种‘三性’动物。”

 

       那个时候起，文把曹炯芳就伺候得十分到位。而曹炯芳尽管已身为处级干部，但并没有多少实权，也没有多少人会特别尊重他。

 

       文是一个例外。无论是曹家里有什么事，还是单位没有办法处理的接待，文得知后，必定会为其了难。多年积淀，感情至深。

 

       以至于，曹家亲戚到长沙办点什么事，必定会先找文，再由文报告曹。

 

       以至于，曹氏夫妇多年未育，文不惜一切代价，帮助曹氏夫妇求得一子，难得的是，曹妻将其视若珍宝，溺爱至极。

 

       文竹的付出，终于看到了“回报”的希望。

 

       05

 

       2004年3月份，曹炯芳到湘潭工作，组织重用提拔其为湘潭市委常委、秘书长，2006年改任湘潭市委常委、组织部长。

 

       据文竹身边的人介绍，彼时，文竹便已开始染指湘潭的人事。

 

       2010年9月，曹炯芳回到省城，先后担任了湖南省人民政府办公厅党组成员、省人民政府研究室副主任、主任，省人民政府副秘书长、办公厅党组成员，省人民政府研究室主任。

 

       为了方便“工作”，在曹的支持和协调之下，文竹将原来在某老干活动中心的办公室和会所，搬到了某园12号楼。除了高档麻将棋牌室，还有豪华家庭影院等硬核设施，至于餐饮，则仅此一桌。

 

       这里也就成了曹炯芳的另一个家，直到2016年，各地深入落实中央八项规定精神，进一步加大纠治“四风”力度，曹炯芳等人为了避嫌，便很少出现在该处。

 

       2013年5月，曹炯芳迎来人生又一个高光时刻，担任了湖南省委副秘书长、省委政策研究室主任。准确说，是省政府主要领导担任了省委主要领导，他作为文字“大秘”，也便水涨船高了。

 

       此时的12号楼，也迎来了历史上的高光时刻，文竹已经膨胀到了“嚣张”的地步。

 

       据12号楼曾经的一位工作人员介绍，某次，某市州一位副市长在12号楼被文竹“召见”，文领其参观“酒屋”，该副市长问：“这么多茅台是真的吗？”

 

       “你滚吧！”文顿时勃然大怒：“我这里会有假酒吗？这点都不相信我？”

 

       而文竹也在特定的场合，刻意“显摆”着自己跟“大院”里的关系，并在酝酿着“搞大路”。

 

       06

 

       2016年3月，曹炯芳被重用为湘潭市委书记、市人大常委会主任。“曹炯芳这一步非常重要，以湖南当时的恶劣政治生态，如果再晚几个月，省委书记一换，他绝对不可能去市州担任要职了。”前述观察人士说。

 

       2021年7月底，湘潭市委换届前夕，年纪已老大不小的曹炯芳不符合继续提名条件，调任湖南省人大常委会党组成员、机关党组书记、副秘书长，2022年1月改任现职。

 

       据知情人介绍，曹到湘潭担任主官后，文也擅自将其“二友”服务中心开到了湘潭岳塘区一处极为隐蔽的场所。一路谨小慎微且熟读党纪条规的曹炯芳，自然未许可此举：“湘潭到长沙有多远？有这个必要吗？！”

 

       文也并未在乎他投入的近200万装修款，因为他明白了曹的“政治智慧”“远见卓识”。

 

       那时起，12号楼里谈得更多的是湘潭市政工程和人事工作，自然多了嚼槟榔的老板。

 

       07

 

       0号君还获悉，较曹炯芳稍早被湖南省纪委监委工作人员带走的，还有湘潭市委常委、秘书长、湘潭经济技术开发区党工委书记胡海军。3月1日上午，湘潭市委召开常委会议通报了这一消息，与会领导均表达了坚决拥护省委决定的态度。

 

       1971年9月出生的胡海军是长沙县人，1993年6月毕业于华中科技大学，成了湖南省电力企业一名基层管理人员。

 

       2003年，湖南省委组干部门根据时任省委主要领导的意见，加大了从国有企业、科研院所遴选优秀年轻干部力度，胡海军进入后备干部“储备箱”。

 

       2003年10月，胡海军经人点拨，想分配去湘潭县工作。通过找省委某重要部门副部长运作，他如愿以偿被安排任湘潭县人民政府副县长、党组成员，2006年6月担任湘潭县委常委、常务副县长；2010年6月，官至正县级，担任了湘潭天易示范区党工委委员、管委会常务副主任。

 

       2011年4月，胡海军被任命为中共湘乡市委副书记，成为湘乡市人民政府市长候选人。2011年7月12日，胡海军被当选为湘乡市人民政府市长；2013年4月，又被任命为湘乡市委书记 。

 

       2016年7月，转任岳塘区委书记。

 

       “（胡海军）给人的感觉是工作勤勉，格局大，思路清，班子里威信比较高。”胡海军此番出事，同样令人震惊。其被认为在湘乡颇有政绩，“没想到也会犯下严重错误”。

 

       据了解，文竹也是胡海军的一名重要牌友，但两人极少在12号楼打牌。而是在长沙城南某电力企业宿舍“鏖战”。不过，知情人对此已是讳莫如深。

 

       0号君收到的信息显示，这几天，随着曹炯芳等人的落马，湘潭又有很多人坐不住了。

 

       08

 

       多方信息证实，文竹折戟，与走向末路的耒阳首富肖开武密切相关。

 

       肖开武早年辞去乡长职务，主动要求转任一国有煤矿矿长。当上矿长后，恰好赶上国企改制风潮，他把煤矿抵押给银行，获得千多万元贷款，并以此作为个人出资入股国有煤矿，成为该矿控股股东。随着煤价暴涨，肖开武身价也暴增。曾有国企愿意出价30来个亿收购该矿，肖仍嫌价格太低，拒绝转让。但肖开武仍不满足，不断通过黑恶手段侵占国有资源和周边煤矿资源，曾引发激烈冲突。

 

       早在10多年前，肖开武等人涉黑涉恶问题已经进入湖南省公安厅的视野，并有时任省公安厅主要领导批示，即便如此，肖还是毫发无损。到2015年，与肖开武发生冲突的另一个煤矿矿主周氏兄弟团伙45人则因犯下重罪被打击。

      

       据称，此次衡阳祁东人陈共和被警方带走，就是与此有关——肖开武为此给陈支付了至少1000多万元活动资金。

 

       据接近肖开武专案组的知情人介绍，肖开武案目前已经基本侦查终结。其涉嫌的罪名是组织领导黑社会组织罪和危害公共安全罪。曾引起高层震惊的源江山煤矿冒水致13人死亡的重大安全事故，其实也与肖开武存在直接关系。肖开武团伙为了阻止源江山煤矿开挖资源，故意开挖一口斜井，并灌满水，对方未重视肖开武一伙的警告，最终导致恶果。

 

       肖开武不仅拥有耒阳多家煤矿，还涉足地产等行业，头上还顶着湖南省人大代表等光环。

 

       作为耒阳首富，肖开武自然是文竹的“座上宾”，他也不止一次见识了文竹的“能量”，早些年开始便成了文竹的“金主”。

 

       据前述知情人介绍，肖开武曾给文竹指定的几个账户转账高达数千万，肖供述为“这是打牌输给文竹的”。

 

       文竹被警方羁押时，所涉嫌的罪名正是“赌博罪”。

 

       “文竹在我们耒阳绝对算得上一个‘奇葩’。”耒阳一位朋友告诉0号君，“他没读什么书，却在文化圈、媒体圈混得很好。政商各界都知道他在长沙有人脉资源，有能耐。没有几个人不买他面子，也不敢不买他面子。说他在耒阳可以横着走路，一点不为过。”

 

       熟悉文竹发迹史的商界朋友慨叹：文竹的“成功”，是其世界观的“胜利”；他的失败，也是世界观的失败。

 

       正所谓，以前有多牛逼，现在就有多惨凄。█韶山路0号